今天是 2025 年的平安夜。
不知不觉间,我在法国学习、工作,已经十多年了。
人生的一个十年,意味着什么?
它可以像从小学到高中那样,目标清晰、路径明确;
也可以是忙忙碌碌、反复求索,却始终不得其解。
每逢佳节倍思亲,又是一年平安夜。
有人说,欧洲的平安夜,相当于中国节日里的除夕。
这一天,合家团圆,忙碌了一年的家人们聚在一起,把酒言欢,通宵达旦。
从形式上看,确实有几分相似。
然而,法国的平安夜,终究不是除夕。
在法国飘荡的这十来年,换来的,似乎是国内父母那里越来越淡的年味,以及我这里,一如既往的孤寂节日夜晚。
你也在法国学习或工作吗?
这是你第几次在法国过平安夜?
你还记得那些一起过节的人,和曾经一起庆祝过的节日吗?
我在法国的第一个圣诞节,是 2013 年 12 月。
那时住在学校宿舍里,真真切切体验了一把“短期监狱式生活”。
圣诞一到,法学院的法国同学、其他欧洲国家的同学都各自回家团聚了。
偌大的宿舍区里,只剩下我一个外国人。
那是我来法国的第一年,直接进入硕士阶段,学习的是欧洲法律实践方向。
课堂内容几乎听不懂,复习应考基本靠一部卡西欧电子词典,粗暴地逐字直译教材。
学习效率极低,只能用时间去硬堆。
宿舍在鲁昂左岸的郊区。节日期间,一整天都见不到什么人。
我每天几乎唯一的“社交”,就是早上打开窗户,看见负责清洁的黑人大爷,然后端着麦片跟他打个招呼。
每天的早餐,都是牛奶泡麦片;
每天在同一个时间开窗,看到同一个人;
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点头致意。
假期里的日常,也极其单调:
看书、做饭、吃饭、散步、洗澡、睡觉——日复一日。
可能正是那段时间,是我到法国之后,生活最有节律的一段日子。
孤寂的生活,加上沉重的学业压力,让我清楚地意识到:
那个在欧洲同学眼中热闹而温馨的节日,于我而言,却更像是一段“短期监禁”。
我的第二个圣诞节,可能是来法国之后,乃至直到今天,最难忘的一个。
经过了一年的学习,尽管成绩算不上好,但总算结识了一些真正的朋友。
那一年,鲁昂大学法学院里,只有我一个中国人。
坏处显而易见,但好处是,反而更容易融入本地同学的社交圈。
那年圣诞,应一位荷兰同学的邀请,我去了他在荷兰的家中过节。
当我从阿姆斯特丹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起,就被热情包围。
十几个朋友拎着喜力啤酒来接我。
行李还没放下,一瓶已经帮我打开的啤酒就递到了手里。
我在荷兰待了整整十五天,几乎是从这家吃到那家,真切地体验了一把荷兰人的热情好客。
当然,最令人难忘的,还有他们的酒量。
那些日子里,每一天都热情洋溢:
开怀聊天,畅饮欢笑。
直到最后一天分别时,荷兰同学亲自开车送我回法国。
一路送到里尔,我们仍旧不舍得告别。
停车、喝咖啡、吃饭,直到天色渐暗,才真正道别。
他随后又独自开了七个小时的车,返回荷兰。
那一次的圣诞节,几乎构成了我对这个西方节日最深刻、最温暖的记忆。
荷兰,也一度成为我在法国之外,最熟悉、最亲切的国家。
再之后,圣诞节一个接着一个。
对中国人来说,终究很难对这样的欧洲节日,建立起深入骨髓的情感连接。
更多时候,只是和这一年新认识的朋友,小聚一下,算是过节。
节日一年一年地过,人也慢慢变得麻木。
在法国的中国人,乃至身边来自其他国家的朋友,都是不断地来,又不断地走。
在求学阶段、以及职业尚未真正稳定的这些年里,
似乎所有人,都会慢慢变成彼此生命中的过客。
年复一年的圣诞节,带给我的最大感慨,
是脑海中不断浮现的一幕幕往昔——
不知道曾经的他、她、它,如今是否都安好。
国内的父母那里,春节也渐渐变了模样。
自从我独自出国之后,便再也没有在国内过过一次春节。
父母两个人的除夕夜,年味也一年比一年淡。
曾经热闹的中国春节,隔着时差,
慢慢变成了我在办公室上班时,
和已经吃完年夜饭的父母之间,一次视频通话。
在法国生活的这十多年里,我逐渐明白:
人会变,事会变,社会也会变。
但我也同样体会到:
有些东西始终没有变——
有些人还在,
有些坚持,也依然在继续。
父母当年送我出国时,仍是意气风发的样子;
而现在,每一次回国再见,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衰老。
在法国漂泊的生活,
像是用忙忙碌碌去安抚自己莫名其妙的雄心壮志,
却在不知不觉中,辜负了一个又一个亲人和挚友,
眼睁睁看着父母熬白了头发。
十年之后,蓦然回首。
我究竟该属于哪里?
是那个已不再熟悉的故土,
还是这片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现实的法国?
或许,还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,
漂泊在法国,在各自的行业和领域里拼搏前行。
自从开了公司之后,看着身边的同事——95 后、00 后,
总会恍惚间看见曾经的自己。
逢年过节,总想着张罗大家聚一聚,
不知不觉,也生出了“安得广厦千万间”的感慨。
节日一年一年,
新人旧人来来往往。
这,或许就是漂泊在法国的人生。
但愿你我安好。
待到一切终于慢慢稳定之时,
回首再看,
轻舟已过万重山。
